[周黄]关于让奇迹发生的方法（全文完）
大家好，我诈尸了。
半年前发的无料，最近为攒人品就顺手放出来吧。
架空的傻白甜，现在回看已经不忍直视。大家随便看看，开心就好！
关于让奇迹发生的方法
01．
隔壁S班的班长周泽楷对黄少天来说是个麻烦。
但可惜的是，对全校所有女生和大部分男生来说，大概只有他一个人将对方划入了麻烦的范围内。
他可以想象大部分女生在听到他对周泽楷的评价后，惊讶地反驳他：“可是我觉得周泽楷很好啊！人长得帅，成绩又好，最主要对人很温柔，黄少天你别嫉妒人家嘛哈哈哈哈！”
人长得帅，成绩又好。好吧，这是硬件优势。但这个所谓的“温柔”在黄少天的理解下却是问个问题憋半天也答不出一句，只会点点头摇摇头，最多加上一个“嗯”或者“不”。
实在弄不明白周泽楷凭空哪来这么高人气的？
黄少天瞪了一眼坐在他前面那个人的后脑勺，对方的身体微微侧转着一个角度，正聚精会神地听着班委主席布置校庆的任务。黄少天向左侧了侧身体，看不见黑板上写的时间表。他又在椅子上挪了几下，向右侧了侧身子，还是看不见黑板。
他差一点就爆发了，但还是强压下了怒气，用水笔插着笔盖的那头戳了戳周泽楷的背，对方困惑地转过头来看他。
“那什么，你稍微往右边坐一点啊，挡住我了！”
周泽楷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转回头，往右边挪了挪。这些都被黄少天归为故意装酷的行为，他轻轻地“切”了一声，开始抄黑板上写着的时间表。要不是他们班的班长喻文州最近因为流感请假没来学校，他这个副班长也就不用代替班长来参加这个无聊的例会。
“S班和G班一个办万圣节主题咖啡屋，一个办鬼屋，完全可以一起合作嘛。要不这样吧，两个班级一起出个活动，弄得稍微盛大一点如何？”
“啊？”黄少天听到自己班级被点了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只看到周泽楷回过头来看了自己一眼后点了点头，顿时脑袋空白了一瞬。
“怎么样？”班委组长又问了一次。
周泽楷转过头去，只说了一句“嗯”就完事了。结果其他班级的班长齐齐转过头看着自己，好像在等着自己回复似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让他们班级和周泽楷班级一起举办活动？所以说刚才周泽楷那个语气词是答应了？开玩笑吧？
“我不同意！”黄少天当即拒绝。
“哦，为什么？”班委组长的问题却一下子难倒了黄少天。他不同意只是下意识的第一反应，不过是不想和周泽楷一起举办活动而已，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但这些个人因素一旦说出来的话，不仅会助长S班的气势，还保不准会把他们班的活动给挤掉，所以当下，黄少天立刻搜索能其他论据。
“咖啡屋和鬼屋怎么能一样呢？我们班鬼屋的活动是为了追求视觉效果和刺激体验的啊！怎么能和S班那个变装咖啡厅一起合作？这完全丧失了两个活动的初衷！”
“我不这么认为，”X班的韩文清立刻反驳到，“你们两个班上报的活动风格很相似，一起举办的话不会浪费重复资源。”
“如果你坚持反对的话，那这两个类似的活动只能留一个，不如现在就可以投票决定哪个班保留吧，我觉得咖啡屋更适合外来参观者，我选S班的。”隔壁王杰希发话了，大家也纷纷点头表示S班的文案特别有创意。
创意个鬼？那方案分明就只突出了周泽楷的个人价值好不好？而且咖啡屋这个明显十分无聊的活动哪里比得上鬼屋了？
但眼看周围的大家都对S班的活动文案比较青睐，黄少天突然有些急了。
这不能啊！这不是让他亲手葬送他们班设计的活动吗！他实在很难想象等班长回学校之后该是怎么一副表情。
“喂……”黄少天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你不会真同意吧？”
但对方显然没体会到他话里深层的意思，只是略显困惑地点了点头而已。
“为什么啊？”黄少天忍不住问出口，但对方一脸疑惑的样子仿佛头顶打满了问号。
不会吧……确认了一遍对方状况外的样子，看来周泽楷的确完全没有领会到他的意图，黄少天叹了口气，搞什么……我以为你应该早就知道我不喜欢你啊？
他随意摆了摆手，懒得和对方解释这种尴尬话题，心里又想着不能让他们班的活动就这么付之东流了，大不了采取下策，先大方同意合作，之后再从对方手里抢过主动权就好。黄少天下定决心后清了清嗓子，对着其他班的班长们说：“好了好了，别投票了，我替我们班长做好决定了，合作就合作，我们两个班最后一定会做出一个像样的大型活动的，是吧？”说着还拍了一下周泽楷的肩膀，但显然周泽楷并没有加入他高亢的情绪。
班委组长哈哈笑了两声，“那就好，那你们两个班把文案重新整合一下，修改好的文案这周三交上来吧。其他班级，只通过了文案的记得交资金上报单，两份都审核通过了的话可以着手准备起来了。就这样吧，今天散会了。”
说完，大家都纷纷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教室了。
黄少天没有想其他人那样急匆匆地赶着回教室，他慢腾腾地整理桌上的纸张。决定做得太快，大家的回应又是那么自然和随意，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他突然又有些后悔了，他不知道刚才自己是不是做了个好决定，只是想象到未来的几天都会和周泽楷有比以往多了无数倍的相处时间，毕竟他对周泽楷这个人连认识都谈不上，喜欢的心情更是丝毫没有，顿时连手边的事情也变得没那么有干劲了，他叹了口气，心中祈祷着班长的流感能快点好起来。
无语凝噎。
“给你。”
面前突然递过来一叠写着“S班活动文案”的纸，黄少天回过神来，顺着对方挽起衬衫袖口的手腕看上去，看到周泽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什么意思？”
“改文案。”
我靠！这是几个意思？！虽然听说S班的班务其实都是他们班副班长做的，但没想到周泽楷居然可以对他也这么理直气壮，叫我一个人帮你改文案？门都没有！
黄少天把一只笔的笔盖插回去。
“咔嗒”一声，作势彰显自己的决心。
“你想让我帮你改？开玩笑吧，放学回家别走，跟我去图书馆改文案！”
“今天？”
“今天没空，我做值日生。”
“明天？”
“只能明天了吧？后天要交啊！”
“好。明天见。”
说完，周泽楷没有一丝拖沓，拿起自己收拾好的的东西班级往门口走去了，离开前居然还回过头和他说了句再见。
黄少天的大脑突然有些当机。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这人难道没有看出自己生气了？就不能客气点说话吗？怎么和这人说什么都像是一拳锤在了棉花里，什么效果都没有，这根本就是被无视了吧？
黄少天突然有点生气，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气在哪里，只能拿着一叠纸，兴意阑珊地往教室门口走去。
等他关上教室门的时候，他才突然回过神起来。
他刚才，就这么自然地把自己明天的放学时间给卖了？
02.
所以说，为什么黄少天不喜欢周泽楷呢？
不是因为周泽楷抢在黄少天的前面点了食堂的最后一份红烧肉，也不是因为周泽楷在运动会上的某个项目赢了黄少天，当然更不可能是因为周泽楷抢了黄少天喜欢的女孩子。
要追溯到第一次相识的时候，黄少天对周泽楷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那还是一年级的时候。某天傍晚黄少天做完值日生准备回家，在走向自行车棚的路上，必然会路过车棚隔壁的花坛。
那个花坛实则只是一块小小的方形花坛，上次学校装修的时候没有来得及拆除，尴尬地夹在两幢教学楼的中间，平时能照到的阳光很少，接受到的雨水也不多，所以花坛里基本没有什么花，更多的是一些杂草。听说这一小块花坛马上要被拆掉了，计划直接植棵树代替。
那天黄少天路过花坛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蹲在那里，乍一看就只看到对方还算好看的侧脸，白色的校服衬衫松散地扎在校裤里，整个人沐浴在橙黄色的夕阳里，
哟，装忧郁啊。
黄少天一路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当时想着现在怎么什么样的人都有，但等他走到车棚找到自己那辆自行车的时候，就轮到他蹲着装忧郁了。
气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拧松了，后轮胎的气全部跑了，整个瘪瘪的，没精打采的样子宣告着自己的罢工。
黄少天把书包放在一边，看着这辆现在骑不了的自行车，计算着如果就这样推着车走回家，运气好的话，在沿途找个可以充气的地方，这样大概要花多久。虽然回家的方法没什么问题，但有个问题是他的手机已经没电了，如果没法及时告诉妈妈他今天可能会晚到家的话，不知道她该会有多着急。
黄少天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平时招谁惹谁了，怎么就这么背。
他抓了抓头发，拿起丢在一旁的书包，想着也没什么更好的方法了，就这么推着车先走回家吧。但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他看到前方有一个背着光向他走过来的人。
那个人走到他面前，向他递过一个打气筒。黄少天看了眼打气筒，又看了看那个站在他面前的人，突然有些愣神。
对方伸了伸手。
“问门卫借的。”
“啊？哦，同学谢谢你啊。”
黄少天接过打气筒又重新看了那人几眼，不就是刚才蹲在花坛前装蘑菇的那个人吗？
但多看几眼，感觉……长得……还挺帅的。
虽然他不太愿意承认另一个人的长相如何如何优秀，但理性地来说，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黄少天立刻给后轮胎打气，用余光看到那同学还站在一旁不动，好像在等他，他便笑着主动和对方聊了起来：“同学你说现在的人缺德不缺德？最近不是月考吗，那人肯定是没考好！然后他看上班级里哪个可爱的女孩子了，结果人家完全没那个意思，又不能撕考卷，又不能强制让人家喜欢上你，所以就跑来自行车棚发泄了！哎，真的是我运气不好，怎么就遇上了这种人？你说他这样发泄能有什么好处吗？真是……”
对方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一句话不说，黄少天心想，还真是个忧郁少年啊。
还好打气的时间只用了几秒，黄少天蹲下身把气孔拧紧。
“打好了！走，我跟你一起去还打气筒吧。你这个是问门卫大叔借的？我怎么都从来不知道还能问门卫借打气筒。那个门卫可凶了，我有时候放学晚一点走他都要烦个不停，说我干扰他工作，你说我就晚一点走哪里能干扰到他啊是不是？他肯定就是平时太寂寞了，没什么人跟他说话，才这么跟我没话找话。”
对方顺手拿起打气筒，黄少天推着车在他身边一起往校门口走，心想这人还挺好。
结果到门卫室的时候，门卫又念叨了他一下你怎么又这么晚走，对另外那个人倒是笑脸盈盈的，一边说着不谢不谢，一边把一张学生证递给了那人，说下次再要借打气筒时不用押学生证，他一点也不在意。
看着那张都要笑歪了的脸，黄少天忍不住撇了撇嘴，人和人的待遇怎么差那么多？
但他看忧郁少年拿回了学生证，又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对方的名字。
“你叫周泽楷啊？周泽楷，周泽楷，好，我记住了。我叫黄少天。”
周泽楷微笑着点了点头，黄少天看对方人还挺好，话匣子也就开了。
“周泽楷你也是我们年级的吧？”
“嗯？”
“我是一年级新生，隔壁G班的，你哪个班的啊？”
“一年S班。”
“哦，S班啊！我想想，你们班班主任好像是教我们综合课啊，就是那个戴眼镜的中年妇男，上课一定会提早5分钟到，对不对？”
听到中年妇男这个称呼周泽楷一时没忍住笑了一下，黄少天看到他笑了便也跟着笑起来，结果惹得门卫从门卫室探出头来，“怎么还没走？！”
“走了走了！”黄少天推着自行车往校门口只挪了两步，又转过头问周泽楷：“你怎么回去啊？”
“走路。”说着，周泽楷又补充了一句，“隔壁小区。”
“哦……”看来一起回家的愿望是实现不了了，黄少天点了点头，看到门卫大叔又要从门卫室走出来了，连忙一脚跨上自行车，朝他摆摆手，“好吧，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嗯。”周泽楷微笑着点点头。黄少天微微一愣，也对他笑着点头示意，然后一个加速往大马路上冲去了。
往前骑了十几秒，速度越来越快。夏末的暖风把他的头发吹起来，把衬衫吹开，在他身后鼓起一颗白色而温暖的球。
他突然想到对方蹲在花坛旁边的好笑身影。
周泽楷，周泽楷。
他用对方的名字唱着奇怪的曲调。
所有的音符被吹散在风里，揉进回忆里。
03.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我在走廊里遇到周泽楷了，我刚准备跟他打招呼，谁知道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从我旁边路过了。”
“所以你就记恨了他一年？”
“没有一年，最多九个月！”
“好好，”电话那头的喻文州忍不住轻声笑起来，“这次可能就要麻烦你了少天，我这一星期应该都来不了学校。”
“不是吧，”黄少天把电话换了一边耳朵听，“你这流感这么严重啊？”
“老师说了，没有完全恢复不可以来学校，怕传染给其他人，毕竟最近换季，流感比较严重，而且临近月考了，万一大面积传染了，对大家很不好。”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黄少天自然是没法再劝喻文州早点来上学，看来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勇敢面对周泽楷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到这几天都要和周泽楷一起行动，心里说不出原因的不舒服。
大概还是因为他看不惯周泽楷这人。
像周泽楷这样的人，看上去总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神情淡漠的时候有一种凛冽的气息。这样的人，在黄少天至今的交际圈中，是始终被划出交流范围的一类人。
怎么当初就觉得这人还挺好的呢？
也不知道他当时蹲在花坛旁边干什么。
“少天？少天？”
“啊，抱歉。”黄少天把思绪拉了回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刚才周泽楷发短信问我要你手机号了，我给他了，他之后可能会联系你，你记得别错过陌生人的短信电话。”
“哦……什么？你把我号码给他了？”
“嗯，不然你们怎么联系？”
“呃，但是……”
“没有但是，班级利益高于一切。”
“班长你说的对……”黄少天无奈地叹了口气答应。
“周泽楷人还不错，你和他合作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像难得听到自家班长夸别人，黄少天不解地问：“怎么你们好像都挺喜欢他？”
“有吗？”喻文州笑笑，“大家都这么说而已。”
“我知道，什么对人温柔那一套对吧？”
“哦？那你好像很了解啊？”
“了解个鬼，”黄少天立刻反驳到，“我最不了解的就是什么他对人温柔了，那些女生一个个都怎么感受出来的？”
“嗯……”喻文州停顿了一下，“你这几天正好可以感受一下不是吗？”
“我去！”黄少天差点就一个激动手滑把手机给摔了，他立刻调整好姿势，“我还是不要感受到比较好。”
“是吗？”喻文州刚想提醒对方话可不能说得这么满，但转念一想，换了个方式：“那我等着看。”
看什么？看活动成果吗？黄少天刚想问，但抬头正好看到墙上挂着的时钟，想想对方毕竟还是个病人，便不再多话了，“时间也不早了，班长你休息吧，我先挂电话了，过两天把作业带过来给你。”
“好，谢谢。”喻文州这头想想也没什么其他好说的，微笑着放下了电话。
结果挂了电话后黄少天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发呆看着窗外的月亮。无所事事看了一会儿，在过分安静的环境下，他怎么都觉得难受，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看了两眼，确认了一遍的确没有任何未读短信和未接来电，又放了下来。
早知道就顺便问班长要个周泽楷的电话好了，方便他们互相联系。现在这样他单方面的等待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又纠结了一会儿，黄少天叹了口气，心想，这都是为了班级工作的便利，嗯。
过了五分钟，他最终还是给喻文州发了条短信，尽量用了读起来十分随意的语气：班长啊，周泽楷号码多少啊？
那边几秒之后就回复了过来：他没联系你啊？^ ^
这笑脸怎么一股嘲讽的感觉？黄少天把手机翻过来扣在书桌上，深呼吸一次之后，点开那条短信，淡定地回复到：文案后天交，我怕明天来不及改，有了两个想法，想问问他意见。
这次足足过去了半分秒那边才有了新的回复，黄少天点开手机看，却只有一个：哦～ 的字样。
就这样？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的黄少天悲愤地想要丢了手机。
而另一边的喻文州犹豫了要不要回复“有什么想法，要不要先跟我沟通一下？”但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善良一点，只回复了一个“哦～”。他微笑着，最终决定还是不折腾黄少天了，最后给黄少天发去了周泽楷的号码。
而黄少天在收到周泽楷号码的那一刻，之间涌起的积极性突然就消散了去。他把那个号码存在手机里，想了一会儿该怎么打第一声招呼，想着想着，最后在纠结之中断断续续做完了今天的作业。
他在睡前最后看了一眼空空的未读信箱，然后把手机关机了。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条长长的走廊，整层楼空荡荡的，只有他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倾斜的金色阳光洒在白色的瓷砖上，在这个空间里揉入温柔的色彩。微风带着暑意，如果这个时候打开窗户的话，还会闻到花香。
有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比他稍微高一点，穿着校服衬衫，却看不清楚面容。
对方被镀上了一层夕阳的颜色，低下头，慢慢凑近他。
直到对方的唇瓣擦过他的耳廓。
他叫他的名字：“黄少天。”
04.
“黄少天。”
“干什么？”
“外面，有人找。”
“谢了。”
黄少天拿着整理好的书包，走出教室，没想到在外面等着他的居然是S班的副班长，江波涛。
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江波涛，回忆了一下自己应该没得罪过这个人，没有理由让江波涛在放学后单独找他。
“你好，”江波涛对他微微一笑。这个笑容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让黄少天有点不自在的老成，“我们班长说他过一会儿去图书馆，如果你先去了的话等他一会儿。”
哦……原来是这件事。
不过原本不就是这么计划的吗？他不明白周泽楷特意让副班长过来传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周泽楷要迟到不止几分钟而已？黄少天忍不住好奇多问了一句，“周泽楷呢？”
“班长他……”江波涛顿了顿，“有点事情。”
谁都知道一定是因为有事，看着对方这么含糊的回答，黄少天觉得在江波涛这里是问不出个什么，于是他摆了摆手，回答了句知道了。江波涛也没多做停留，两个人互相说了句再见就分开了。
看着隔壁班副班长离开的方向，黄少天心想也不知道S班怎么选出的这两个正副班长，风格也太奇怪了。这么想着的黄少天自然也不知道别人对他们G班的评价，如果知道的话，现在绝对不会这么淡定地评价隔壁S班。
但黄少天也没去多想，既然周泽楷不着急，他便格外悠闲地往图书馆的方向走着。结果一个没留神在走廊拐角和刚从厕所冲出来的卢瀚文撞了个满怀。
他一把把对方按住。
“这么急干什么啊？”
“啊，黄少！你帮我看一下水桶啊，我忘记拿教室拖把啦，这就去拿～！”
说着，卢瀚文又跑了起来。
连拖把也会忘记拿啊。黄少天看着他跑远的身影，吐槽归吐槽，但平常照顾卢瀚文照顾得多了，也不差这一次。
他走进厕所窗边角落的水池旁，水龙头被旋到最大，水流汹涌地冲入水桶，溅起的水花微微打湿他白色衬衫的衣角。
“我去！”黄少天微微退开几步，退到窗台前，默默等待水桶内被注满水。
他靠在窗台边上无所事事，看着楼下的自行车棚。大部分学生不是去自习了就是去参加社团活动了，车棚里的自行车排得满满当当，依靠着彼此站在车棚角落里，橙黄的阳光照耀着，带着刺眼的反光。
他百无聊赖地拖着腮发呆，直到视线落在墙角里那一小片慢慢靠近的阴影。
黄少天眯了眯眼睛。
有两个身影逐渐向这边走近，然后在车棚下止步。
他们面对面站着，其中一个是女孩子，留着齐肩的短发，目光落在对面那人的球鞋上，脸颊不知是不是被夕阳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嘴中呢喃着什么，有着紧张却期待的神色。
而另外一个人，是他认识的——周泽楷。只可惜他的表情还是那样，透着一丝丝淡漠，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这样的情景放在任何地方都是能一目了然的。
“哟，表白啊。”
黄少天撇撇嘴。
他往窗台边侧挪了两步，下意识地隐藏起自己。
身边的水龙头依旧哗哗地奔流而下，他离他们还是有着两层楼的距离，虽然听不清他们之间的具体对话，但能看着周泽楷和那个女生的动作和神情判断着他们之间的交流内容。
他以前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他发誓。他只是突然很想看周泽楷对于表白的反应。
从世界另一侧漏出的光线全数照在周泽楷身上，他的发梢泛着橙色的光晕，阳光从略微有些宽大的衬衫里穿过，白色的布料像是透明了一般，他像是个发光体。而他的眉眼里带着淡淡的微笑，点着头认真听着对方的话语。
他想，他大概突然明白了女孩子们口中说的温柔。
女孩说完了，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待回复。
黄少天努力歪过头，像是之前穿过周泽楷的发梢去看黑板那样，他仔细地分辨着周泽楷口中的话语。
他看到周泽楷的微微张口，像是思考了很久似的，慢慢从唇间挤出话语。
谢谢。
黄少天努力眯着眼睛，想要依靠对方的唇形努力分辨接下来的话语。
然后是——
——对不起。
“啊……”身边的水桶发出不同于之前的“哗——”地一声水流，水桶里的水满溢而出。
“我去……”黄少天连忙赶到水池旁，关了水龙头收拾残局，还好水溢出得不多，只要稍微收拾下就好。
他一边后悔自己不该看八卦看出神了，一边看着自己彻底被打湿的衣角，埋怨着工作量莫名其妙地上升了。
他下意识的反应驱使着他立刻走到门后，拿起那里备着的厕所拖把，弯着腰把溢出的水拖掉。
棉质的拖把在吸到水的那一刻饱涨起来。
黄少天动作渐渐慢下来。
（对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把吸饱水的拖把先搁在一旁，然后用力把水桶拎出来，也放在一边。
（对不起。）
他的脑海里不停回响着周泽楷说着这句话的声音，哪怕他其实根本没有听到，哪怕这只是他的臆想。
他心里的那些莫名的情绪像是一颗扎在心底里的种子，肆意破土，不紧不慢地生长，缠绕住整颗心脏。
（对不起。）
脑海中的声音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所以，最后只能得到这个温柔的回复吗？
黄少天把放在一旁的拖把架在水池边上，他握住拖把棉质的部分。
那个声音和梦境里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黄少天。）
饱胀的水分从他的指缝间流出。
他用尽全力掐住心底的那株藤蔓。
05.
他想，就让它们枯竭吧。
06.
黄少天处理完厕所里的漏水，和赶来的卢瀚文又聊了几句，听对方说着关于刘小别学长的八卦，心情好转不少。结果等他哼着歌赶到图书馆的时候，周泽楷不仅比他早到了，还借到了讨论室。没想到在只有两个人用的情况下，图书馆阿姨居然也借给他了，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
说起来，周泽楷好像出乎意料地和食堂阿姨、图书馆阿姨还有门卫大叔关系都不错。如果有一天周泽楷说其实我爸爸是校长，黄少天觉得自己大概也能很淡定地接受这个设定。
黄少天带着诡异的猜想笑着坐了下来，看着周泽楷一脸认真地坐在他对面，于是便不好意思了起来，清了清嗓，“咳，你什么时候到的？”
“几分钟前。”
“哦……我们先讨论什么？”黄少天坐定，把包里的材料拿出来，又环顾了一圈讨论室。这间讨论室里还有个黑板，倒是很适合写点东西，他指了指他们身边那块板，“要不先把时间梳理一遍吧，看看我们先做些什么？”
周泽楷点了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一叠文件夹。他的所有资料都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他从那叠纸中抽出一张，然后站起身来，转身面对讨论室的黑板。
他穿着夏季的白色衬衫校服，右手的袖子被卷到小臂处。他拿起一支白色粉笔，轻轻抖落掉一些粉尘，抬高了手，一笔一划地写起来，黑板和粉笔摩擦着，偶尔发出嘎嗞的锐利声响。
他的字很工整，下笔的时候不急不缓，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黄少天托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指抓着那支白色的粉笔来回划动。
黄少天心想，大概工整的字迹是他之前没发现过的属于周泽楷的优点吧。
但他的思绪不一会就因为眼前的画面飘到了别处。
他突然想起来，第一次看到周泽楷的时候，对方也是穿着这件校服蹲在花坛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那时候的他好像在看着花坛里的植物，可是那里面根本没什么值得欣赏的花草，就连花卉社的社员们对那小片地方也毫无兴趣。
他究竟在看什么呢？
不仅仅是那时候，还有更多更多他们相遇时的片段，都好像是周泽楷单方面的避开似的，连对视的机会都不愿施舍，更别说打招呼了。
他在想些什么呢？
很多很多的疑问堆积在一起，就变成了种子的养料。
黄少天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突然变成了：“你不冷吗？”
周泽楷顿了顿，连个冷还是不冷也没回答出口，只是回头呆呆看着黄少天。
也是。黄少天扯了扯嘴角。
我又不是女孩子，不会被他那样子温柔对待。
“没事，我就随口问问，你好像春秋都不穿外套啊？”
周泽楷的眼睛亮了亮，但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说：“不冷。”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感受不到。”
“哦……”黄少天觉得现在的话题实在有些莫名，再加上周泽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回答，便随口夸了一句：“你厉害。”
他换了个坐姿，转头去看黑板上已经写好的内容。周泽楷刚想就着刚才的话题说些什么，结果被黄少天突然夺去了话语的主动权：“你的字很好看啊。”
“……谢谢。”
周泽楷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坐回自己原先的位置，一抬眼就和黄少天一时漫不经心看着他的视线短暂交汇。
“你们班的黑板都是你负责写的吗？”
“嗯？”周泽楷坐下之后没怎么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意思。
“我是说值日生啊，黑板报啊，还有注意事项啊这种东西，我们班级都是班长写的，他的字比较好看。对了，你知道我们班长吧？喻文州。”
“知道。”周泽楷点点头。
“我的字一直被老师说是写得太草，但是能看懂不就可以了吗？但考虑到同学们没办法轻易看懂我帅气的狂草，所以这任务就只好教给班长了，真是遗憾啊！”
虽然语气听起来好像并没有那么遗憾的样子，周泽楷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我们班，江波涛。”
黄少天愣了一下，“什么？你是说你们班是江波涛负责？”
“嗯。”
“这样啊，”黄少天转头看了眼黑板，“可是你的字挺工整的啊，难道江波涛的更工整？不过想想也是，你看他那个名字！”
周泽楷明显没有明白黄少天的意思，疑惑地“嗯？”了一下。
黄少天看口头解释实在没用，于是索性站起身，用粉笔在黑板写下工皮寿三个字，“你看啊！我要加偏旁了！”他用连续写了九个点。
“感受到了吗？”
其实周泽楷想说他完全没有感受到这和工整之间的关系，但是他看到黄少天笑得很开心的样子，突然心情也变好了起来，跟着黄少天一起笑起来。
黄少天微微一愣。
他好像很少看到周泽楷这样的笑容，上一次看到的时候大概是他们第一次在车棚认识的那天，分别的时候，周泽楷曾经那么微微地笑了一下。
这好像是一个循环。
他用着很多周泽楷从未发觉的事所堆积起来的回忆，独自回到了起点。
黄少天放下了手中的粉笔。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决定暂且将那些杂念抛开。他看着对面的周泽楷，调整好心态说：“我们开始讨论吧？”
周泽楷点点头。
时间过德很快，不过好在他们两个都很有效率，方案很快就定得差不多了。
“这些都差不多完成了，我们去把活动教室给借下来吧？”黄少天一边整理文件把它们都塞进书包里，一边对周泽楷说。
“好。”
“我回去在电脑里整理一下方案发给你，你住得离学校近，明天早上上学时你顺便把文件打印出来好了。”
“嗯。”
周泽楷整理完东西的时候，顺便站起身把黑板上的字给擦了。
因为微微扬起的粉尘，黄少天轻声打了个喷嚏，周泽楷轻轻笑了一下，结果被黄少天一句“你笑什么！”给堵了回去。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里，虽然多半是黄少天不停地讲，一股脑地把自己的想法都表达出来，而周泽楷都认真地听了下来，将可以修改合并的部分都写进了原有活动方案的旁边，再加上自己适当的总结，总的来说，没有什么争执不下的地方，方案的修改完成得很快。
黄少天对能这么顺利地完成甚至有些惊讶，不过在稍微明白了周泽楷的做事风格之后，也觉得的确没有什么可以挑刺的地方，便也配合地完成了任务。
而现在就是要进行最后一项，新场地的核实。如果这也能够完成的话，这份方案就应该能完全落实下来了，日后只需再逐步补充人员安排和场地布置问题即可，方案也不不用一改再改。
“你想借哪里？”黄少天背着书包，推开讨论室的门，因为还身处图书馆的原因，所以放低了声音。
周泽楷紧跟在他身后，“球馆？”
“我也同意球馆，又大又宽敞。”
说着，他们便往负责球场租借的体育办公室走去。
在向对方说明了意图以及使用时间之后，没想到体育组组长摇了摇手，立刻回绝到：“不行不行，我们那天篮球队还要照常训练的，你们这样折腾，那两天肯定没法训练。”
黄少天不甘示弱地立刻反驳到，“但校庆活动很重要的，毕竟我们这次两个班级是联合活动，如果做的好的话，肯定影响很大，要不我们把体育馆的那些篮球队排球队网球队招募海报都留着，到时候很多人来球馆都能看到，还能给学校球队们招揽人气，你看怎么样？”
但即便黄少天想了很多不同的理由，说了大约有十五分钟，但体育组组长依旧严肃地认为校庆活动是校庆活动，但篮球队马上就要打市里的联赛了，同样也是为学校争光，比校庆的影响更加大，所以绝不退让，一点也不肯松口借球馆。
最后黄少天笑着说到，老师你再考虑一下，我们下次再来，关了门出去之后立刻变成了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周泽楷忍不住弯起嘴角。
“开什么玩笑？借两天而已，这都不肯借，我看我们学校的篮球队多两天训练少两天训练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周泽楷站在一边，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黄少天看了他一眼，“你说现在怎么办？”
他低下头想了想，“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阶梯教室。”
“你说阶梯教室？那根本不行吧，阶梯教室没那么大，椅子都是固定的，要怎么弄？”
“不是一个。”
“啊？”黄少天顿了顿一下，立刻明白了周泽楷的意思，“你说我们把后面那幢楼连在一起的那几个阶梯教室都给借了？”
“嗯，还有大堂。”
那一片阶梯教室都是一个挨着一个，而且每间教室的前后门都互相连在一起，如果再加上那几间教室门口的大厅的话，的确结构比球馆复杂很多，稍微改造一下的话效果应该还可以。
虽然这个设想是挺不错的，但要借阶梯教室的话，还有一个麻烦。那就是……
“但是，这要问教导主任借吧？”
周泽楷点了点头。
“那个每周一升旗仪式都会出现的冯主任？”
周泽楷轻声嗯了一下。
“你……”黄少天想起来自己曾经因为没有扣好校服衬衫的纽扣，而又正好被执勤的教导主任发现，被教育了一个早晨的惨痛经历。那是唯一一个他没有办法从口才方面战胜的人，黄少天捂住了眼，“你饶了我吧……”
周泽楷看着对方这样子，微微笑起来，“交给我。”
“交给你？”黄少天抬起头来怜爱地看了对方一眼。
最后得到了对方肯定的一句“嗯。”
07.
等周泽楷从教导主任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黄少天在外面已经等了快二十分钟，他立刻迎了上去，“成功了？”
“嗯。”周泽楷点点头微笑。
黄少天心里高兴，“行啊你！”一手搭上周泽楷的肩膀，揽着他往教学楼外走。
周泽楷看了一眼对方的手，没多说话，默默接受了对方的动作，弯着嘴角跟着对方一起走。
“你怎么跟教导主任说的？”
周泽楷侧了侧头，“如实？”
“如实说他就答应你了啊？不会吧，我还以为他会问春光灿烂的季节为什么要搞这么阴暗的活动，他没为难你啊？”
“没有。”
“没想到你还挺厉害啊，”说着黄少天象征性地拍了拍周泽楷的肩膀，“那这教室的问题解决了，基本没什么问题了。明天我们把方案交了，然后开始讨论细节！”
看着黄少天一副兴致很高的样子，周泽楷点了点头。
“天已经不早了，看在你的功劳上，你饿不饿？我请你吃面啊？”
周泽楷稍作犹豫，黄少天又说到：“我跟你说，学校附近有一家拉面超好吃，就是白天会在门口摆早餐摊的那个，你知道吗？”
周泽楷摇摇头。
黄少天突然回过神来，想到周泽楷兴致缺缺的样子，立刻改了口：“不过你家就在这附近对吧？你是不是要回家吃饭啊？”
“呃……”周泽楷刚想着说不用，黄少天立刻接了句，“那算了吧，下次我再请你吃。”
下次是什么时候呢？周泽楷低了低目光。
一路上两个人往自行车棚的方向走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但基本都还是要靠黄少天主导，说着一些身边人的八卦。
等走到车棚旁边的花坛时，黄少天突然想起来什么，“啊”了一声，转头跟周泽楷说：“我都忘了你是走路回家的，不用跟我来车棚。”
周泽楷摇摇头，“没关系。我等你。”
黄少天心想也没什么问题，就点了点头，一个人往更深处的自行车棚里走去。
这个时候学校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车棚里的车更是稀少得可怜，除了他那一辆孤零零地站着，就只剩下那些已经有了铁锈的，不知被遗弃多久了的车，互相倚靠着堆在角落。
黄少天比以往动作更快一些，从口袋掏出钥匙，打开车锁。
但他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跨上车骑了起来，而是推着车，往花坛的方向走过去。
橙黄的阳光已经开始转变角度，光晕逐渐褪去，天空的一角翻卷出了群青色的边。
黄少天推着车走到花坛不远处的时候，看到周泽楷在那里等着他，突然脑子里有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嘭地一声，像是有人在他耳边拉开一个礼花。
他睁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人握住了一样疼，但心底的那棵植物疯狂地反抗着长出枝叶。
现在的周泽楷和回忆里那个被埋着的周泽楷重叠在了一起。
对方的发梢被初春的微风微微吹乱，白到快要透明的衬衫染着夕阳的颜色，他的眉眼里带着认真的神情。
他弯着腰，侧着头。
他在看什么？
他在想什么？
黄少天张了张口，“周泽楷。”完全不受控制地，就这么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周泽楷转过头，眼神里残留着之前投放在其他事物上的温柔。
黄少天想到了无数个午后，在走廊里，对方从他身擦过的时候，他看到的那双低垂的眼睛，波澜不惊，沉默无言。
仿佛他的世界在另一个纬度。
“你在看什么？”
而那些疑问汹涌地堆积在一起，已不受控制，就要冲破心底的警戒线，他们不断重复诉求着同一个愿望。
“你在想什么？”
（告诉我。）
（告诉我。）
（告诉我。）
周泽楷伸出手，指了指花坛里角落生长着的一颗嫩绿色的芽。
那是一颗新生的芽，带着初春的气息和夕阳的色彩。
黄少天把车放在一边，往前走了两步，弯着腰，凑近了花坛去看。
这样嫩绿的，属于春天的色彩在这样一个破败的花园里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却又分外温柔。
温柔。
这个词语像是魔障一样，唤醒自己内心的戒备。
黄少天低下了眼，看着那颗芽，心里却是混乱得找不到头绪。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又往花坛的方向凑近了一点。
但有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带着烫人的温度。
有一个声音在他耳侧轻柔响起，一并回答了他之前问的两个问题。这句答案像是慢放一样，带着长久的余音，像是蚂蚁爬满了他的心间。
他轻声说道，“种子。”
像是梦境里的声音。
08.
“黄少，黄少，你也生病了吗？”
黄少天趴在课桌上闭着眼睛沉思，忽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很不乐意地抬了抬眼皮看。
“小卢啊，”黄少天把手臂枕在了脑袋下，“我没生病啊。”
“那你今天怎么没精打采的？难道说，你已经开始想念班长了？他下周一就回来了，你要加油啊。”
“加油你个鬼啊，”黄少天摆了摆还闲着的一只手，“我就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困而已，你别管我。”
“听说困了的话，掐掐自己的大腿就不困了，你要不要试试？”
“要试你自己试吧。”
“那你要不起来陪我起来PK？肯定不会困了。”
突然感到一只PSP形状的物件被摆在自己的侧脸上，黄少天眼睛也没睁开，立刻把游戏机拿开，头转个了方向，脸朝下枕着手臂继续趴着。
“你去找刘小别啊。”
“那好吧。”
正当黄少天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清静了的时候，卢瀚文却突然拉着他的手臂用力地摇起来。
“摇什么摇啊！”
黄少天终于忍受不住了，整个人坐了起来。
“八卦啊！”
“什么八卦？”
“你看外面！！”
黄少天转过头去，发现教室外面突然围了好多人，他稍微挪了挪椅子，往教室门外看去。
“这什么情况啊？”
门外人太多，黄少天只好走到班级门口，四处张望发生了什么，卢瀚文因为身高劣势，已经抛下了黄少天，独自杀出了一条道路。
“啊，好像有人表白！”
“谁啊？”
“S班的吧，看到S班几个男生了。”
“哇，我看到周泽楷了！看看看，最中间那个！”
“不是吧？周泽楷要表白？对谁啊？！”
周泽楷要告白？
黄少天突然有点惊讶，他往人群里挤了挤，但因为地理位置的劣势，看不太清楚中间的情况，勉强能分辨出周泽楷的头顶。
“来来来，让一让……”
黄少天一边努力往人群里挪，突然又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以那个人的性格，总不会要用这种排场告白吧？
黄少天摇了摇头，昨天放学周泽楷明明刚拒绝一个人的告白，今天就转头要给别人告白？怎么能这样？这也太过分了吧，都不考虑别人心情的吗？
别人？等等，我替别人操什么心。
“什么周泽楷啊，我怎么看不出他要告白？”
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反驳的话，连黄少天自己都发现自己话里参杂着的莫名情绪。
“咦，黄少天你凑什么热闹，没看见人手里还拿着花吗，？而且他左右还站着S班其他几个男生，估计就是来帮他造势的啦。”
“就是啊，而且据说被告白的是隔壁班唐柔，我还觉得蛮配的。”
“不要胡说，我还觉得苏沐橙更配！”
“喂喂喂，女主角来啦！”
黄少天刚想开口反驳几句，结果被那些已经燃烧起八卦魂的女生们推到了一边，连一句话都没插上。
他撇撇嘴，从人群外看着被包围着的那几个人，心里怎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就觉得格外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被夺走了似的。
奇怪，周泽楷表白关我什么事？
唐柔刚从教室里走出来，大家就开始起哄，不出所料，唐柔微微皱了皱眉，被半推半就地送到了人群中心。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高冷女神这个民间称呼不是白叫的，一句话就让围观群众屏住了呼吸，一致转过头去看S班几个男生的反应。
现在的气氛简直难以形容。
黄少天觉得有些尴尬，转过头去看了周泽楷一眼，但没想到正好和周泽楷对上了眼，对方显然也是微微有些惊讶，愣了一下，然后看着黄少天。
看我干什么？
黄少天心里不爽，但表面却是故作轻松，竭尽全力微笑着。他承认，这大概是他最不自然但绝对是最努力的一个微笑了。
周泽楷看了他两秒，被身边的人拍了拍肩膀后便转回了头，然后伸出了手里的花。
群众们都倒吸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哪里摘的野花，黄少天心里默默吐槽。
就在所有人等待女主角接过那束花，然后故事迎来完美结局的时候，周泽楷身边一个之前一直沉默着的男生突然站了出来，接过了那束花，声音略微颤抖地说：“谢谢班长。”
啊？！
什么情况？
再然后，他向唐柔跨出了一步，双手捧着花伸到了对方的面前，用力地深呼吸一次，然后非常大声地喊了一句：“唐柔！我欣赏你！！”
走廊里还发出了回音。
气氛凝固三秒。
围观群众张大了嘴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然后在唐柔接过那束花，无比淡定地说了一句“谢谢”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生了震天而难以置信的“诶？？！！”
“所以……你的回应是？”那个男生小心翼翼地问到。
“回应？”唐柔有些疑惑，“我说了谢谢。”
围观群众都屏住了呼吸，转头看向那个男生的方向。
“没别的了吗……”
群众又一致看向唐柔，唐柔疑惑地看了看花，然后看了看那个男生：“没了。”
“啊……”群众发出一小片哀嚎。
那个男生看起来有些受打击，整个人有些僵硬。
“你下次不用叫这么多人来送花，走廊会堵住。不跟你多说了，我先回教室了，我下节课是教导主任的课。”
说着，唐柔毫不留恋地就往回走，留下一群还未消化完全的群众，略微有些尴尬的S班男生们以及似乎已经石化的那个男生。
黄少天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这故事走向，怕是所有人都没猜到的。
“都干什么呢？！”走廊那头传来教导主任的声音，围观群众立刻鸟兽状散去，留下人群中心的还未来得及跑走的S班男生，被教导主任一个个点了名，放学后去他办公室解释情况。
黄少天看了一眼周泽楷，对方拍了拍那个表白失败的男生，黄少天忍不住双手插着口袋，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走回了教室。
卢瀚文先于自己回了教室，看到黄少天这副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黄少你精神恢复啦？”
“是啊，”黄少天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下节课要用的课本，“校园八卦让人心情愉悦。”
末了还补了一句，“你懂的。”
09.
今天一整个下午黄少天的心情都很不错。放学的时候，黄少天特别快地理好了书包，往教室门外走去。
他昨天和周泽楷约好了今天放学继续去图书馆讨论一会儿，所以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周泽楷窘迫的表情了，于是今天他主动走到了S班的门口。
往教室里探头看了一圈，结果没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反到是还留在班里做值日生的江波涛注意到了他，走到黄少天面前问：“你找班长吗？”
“是啊。我今天和他约了去图书馆，难道他已经去了？”
黄少天心想我今天动作特别快，不至于啊。
“他被教导主任叫过去谈话了。”
“哦……”黄少天想起来上午的事件还有后续没处理，周泽楷怎么说也是参与分子之一，“不过你们班今天那个告白的男生还真厉害。”
“你说杜明？”
“是啊，他怎么让周泽楷给他拿花，太搞笑了吧？”
“呃，”江波涛停顿了一下，“今天班长是为了帮杜明打气。”
“哈哈，”黄少天笑起来，“打气的方式够特别啊。”
“那是因为……”江波涛刚想说什么，结果目光转到了黄少天的身后，轻轻“啊”了一下，说：“人好像回来了。”
黄少天也转过身去看，结果只看了杜明。
“周泽楷呢？”
杜明现在人还处于萎靡状，抬头看了一眼黄少天也没多问一句这人是谁，只是慢悠悠回答了一句：“还在教导主任那里。”
“哦～”估计周泽楷还要再被教导主任多多关爱，黄少天一手搭上杜明的肩，假装做安慰状，“我佩服你的勇气。”
“谢谢。”杜明随意搭理了一下，然后吸了吸鼻子，“你以后会明白的。”
“啊？”没想到对方态度这么认真，黄少天摸摸后脑勺，半开玩笑地说：“是吗？”
“是啊！”居然质疑他的感情，杜明一下就愤慨了，“你会每天想着她的事情，就连很细小的事也会想。你又想靠近她，又害怕靠近她会惹她烦，但你又真的很想靠近她，她偶尔和你说一句话让你心动的话，你就能睡不着好几天，每晚都在想，她到底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哎，虽然你现在不懂……”
杜明把黄少天架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拿了下来，然后郑重其事地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不过你以后会懂的。”
黄少天被他拍得身体一僵。
有那么夸张吗？
江波涛拉开了杜明的手，“好了好了，别给隔壁班同学添麻烦了。”
“啊啊啊副班你说的对，我就是个麻烦！”
“不是，你冷静一下杜明……”
“唐柔不喜欢我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
“她没拒绝你啊，再说……”
江波涛眼看一时没法让杜明冷静下来，转过头对黄少天做了抱歉的神情，“你先去图书馆吧？过一会儿班长回来了，我会转达他的。”
黄少天点点头，他看着江波涛架着杜明回自己座位，深知这里也没自己什么事情了，便转身往图书馆走。
他踏着走廊里破碎的阳光，下楼梯的时候路过教导主任那层楼，想起来他昨天才和周泽楷一起来过这里，心情突然复杂了起来，脚步也放慢了。
周泽楷，周泽楷。
心里念了两遍这个名字，又想起他今天上午做的事情，忍不住笑起来。
帮别人表白这件事，他怎么也想象不出周泽楷居然会答应。在他的印象里，周泽楷好像从来不会表达自己喜欢或者是厌恶的情绪，只是一味地接受，或是温和地拒绝而已。
黄少天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所以，这也是周泽楷温柔的一种方式吗？这种沉默的拒绝。
真是残忍的人啊。不过就算这样，还是会有很多人不自觉地被他吸引，然后喜欢上他吧。
嘭。
黄少天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
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名为恐惧的心情，他特别害怕一件事情的发生。
但好像，现在……
等一下。他突然又想到刚才杜明对他说的话。想靠近又害怕被拒绝，任何一句心动的话就让翻来翻去地想。
这样的心情……
这样的心情……是……喜欢？
黄少天停下了脚步。
黄少天好像、也许、可能、大概喜欢周泽楷的这个陈述句瞬间在他脑海里炸开了烟花。
“啊……”黄少天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说不清楚是痛苦还是其他什么情绪。
“不是吧……”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个画面，很多个瞬间，还有自己心底很多很多异样的心情。他知道，大概不知不觉，他心底的那一颗种子，早已快要开出第一朵花了。
只是他不断地压抑着，克制着，不让自己去承认那份心情。
哎……他放下手，强迫自己看向前方。
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还关着，他在门口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情，突然有一股名为罪恶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想着周泽楷的声音，想到自己的梦境，想到了周泽楷的那一句“种子”，想到了最开始那个蹲在花坛旁边装忧郁的少年。
所有复杂的心情都汇聚在了一起，拼凑出了一个答案。
喜欢。
黄少天呆呆地看着关着的门，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他叹了口气，轻声嘟囔着：“原来我那么喜欢你。”
那……
那你喜不喜欢我？
10.
那天黄少天在图书馆里一直等到社团活动和自习都结束了为止，周泽楷都还没有来。
一直等黄少天鼓励自己再多等一会儿，最后实在等不及的时候，周泽楷才姗姗来迟。
黄少天和图书馆阿姨斗智斗勇失败了，他没借到讨论室，于是他们只能坐在书架之间的一张长桌两侧。黄少天抬头看了一眼周泽楷，周泽楷并没有特别的回应，也只是同样看着黄少天，一言不发。明明是要来讨论活动细节的，结果现在连大声说话都不被允许，什么都做不了。黄少天烦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好像今天来这里的原因和目的都是错误的。
眼看周泽楷坐在自己对面不说一句话，黄少天的内心更烦躁了，他一把拿起从一开始就没打开过的书包，轻声说：“今天没法讨论，我走了。”
周泽楷看黄少天起身了，便也赶紧起来，一路跟着黄少天走，等走出图书馆门口的时候，就一把抓住黄少天的手腕。
黄少天被他抓得有些烦躁，回过头语气有些冲地问：“干什么？”
周泽楷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便立刻松开了对方的手，说：“其他教室？”
“去其他教室讨论？”经过和周泽楷这两天的相处，黄少天已经能够理解对方话语的隐含的意思。
周泽楷点了点头，但黄少天皱了眉头，似乎不太乐意的样子，说：“算了，今天我有点不舒服，我还是先回家了。明天再说吧，再说明天就周五了，下周一班长回来上课，之后你和他一起讨论细节比较好，这事情也不是一个人能够掌控的，你们两个才是更适合的合作关系，跟我一起讨论肯定很麻烦，班长的思路比较清晰——”
“不用。”周泽楷有点急，想要否定黄少天的话语，立刻插了句莫名的话。
“什么不用？”
“你很好。”
“但下周班长就回来了，你们两个一起工作才比较合适。”
“……嗯。”周泽楷轻声回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但黄少天今天似乎不太想继续和对方折腾下去，“我反正今天准备回家了，你不走的话，我就先走了。”
“一起。”
周泽楷刚说完，黄少天便没理会他，直接往前走去，一路上周泽楷一直跟着自己。
黄少天现在的心思特别复杂，一方面是真的不想这么晚了还呆在学校，另一方面，因为刚刚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他有些没法正面面对周泽楷，害怕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最后弄得两个人都尴尬。但他最害怕的，果然还是周泽楷的拒绝和沉默，所以，不如索性让自己逃离开一会儿，就一会儿。
但周泽楷一直跟着他走到花坛的时候，黄少天实在没忍住，心想着难道你还想跟我回家不成？于是他回过身问道：“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啊？你不去车棚吧？”
“呃……”周泽楷尴尬地半侧过身，随手指了指花坛，“我看花。”
但车棚旁边的那个花坛的破败程度，都不用凑近了看就能知道。
“哪里有花？你要骗人也想个好点理由啊。”
“有。”周泽楷蹲下身来，指了指花坛里冒出了芽的种子。
“就是你昨天说的，花店阿姨随手送你的种子？能长出来才是奇迹吧。”黄少天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了，你看吧，我先去拿车。”
周泽楷点点头，目送着黄少天往车棚的方向走过去。
今天的确是因为他的错，被教导主任留在办公室留的时间有点久了，所以导致他没能和黄少天准时在图书馆见面。对于这一点他非常抱歉，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再加上黄少天看上去真的有点生气的样子，他更加不敢多出声了，但也不想就此分别，所以一路跟着黄少天莫名其妙地就到了车棚附近。
怎么……就这么难呢。
周泽楷看着黄少天身后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一点一点地融进身侧建筑物的阴影里，想起来昨天也是这么熟悉的画面，他忍不住勾了嘴角。
但那个影子突然停下了。
周泽楷站起身去看，只听见黄少天喊了句：“哎！你们干什么？”之后向车棚里面跑过去了。
周泽楷心里一惊，也跟着跑过去才看到两三个同样是学生模样的人正围着黄少天的自行车。
“干什么？就是想给你的自行车放掉点废气。”其中为首的一个男生走上前来装腔作势地说着。
“你们是有多闲啊？”
“不闲，就只是想跟你打招呼。”
“打什么鬼招呼，”黄少天刚想伸手推开那拨人，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们别告诉我，之前一次我轮胎没气也是你们弄的？”
“之前一次是为了警告你，别瞎管我们的事。没想到你安份了几个月，这两天喻文州不在，又开始乱管闲事了。本来是想打你一顿算了，不过我不是这么暴力的人，今天真是凑巧，我们留校留到这么晚，没想到副班长也留这么晚啊，自行车还在啊，那就顺便开个玩笑咯。”
另外两个人配合地一起哈哈大笑。
“开玩笑你妹！”黄少天一把推开那个握着他自行车头的男生，那男生脚步一个不稳往旁边摔去，又连带带倒了另一个人。
黄少天立刻低头检查，还好自己来得早，车轮还没来得及被做手脚。他立刻把自行车转了个方向，一脚跨上去。
后面的两个人纷纷站了起来，大声喊着：“别跑！”
黄少天回头看了一眼，往前骑了两下，看到周泽楷在往这边跑来，立刻又回过头对着周泽楷喊：“周泽楷！快上来！！”
周泽楷迅速地明白了情势，一脚跨上了黄少天的车。
“坐好了！”
说着，黄少天就拼了最大的力气，往前面骑去，只留下后面三个学生在原地喊着不要走。
他骑着车，路过花坛的时候，周泽楷的运动鞋底擦过那一片杂草；冲过校门的时候，保安大叔一如往常地冲他喊着过校门要下车；冲上大马路的时候，一股带着春天的凉风肆意扑面而来。
他笑起来，笑声带着春天的温度。
周泽楷也微微笑起来。
他带着他向着前方冲去。
11.
自行车拐进了一条看上去没什么车辆和行人的单行道。
刚才那一群人显然没有跟上来，他们逐渐放松警惕，自行车也慢慢减速中。
凉风在这条狭窄的马路之中穿堂而过，比之前的风更加肆意猛烈。黄少天的后背衬衫被吹了起来，但大部分都被书包压住了，只留下腰部那一截的衬衫被吹的翻了起来，露出若隐若现的腰骨。
周泽楷听见黄少天放松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呆呆看着那一小片皮肤。
风把他前额的头发都吹了开，视线变得模糊而又不真实，他不知道怎么的，好像被试了魔法，全世界他只能听见黄少天不断被放大的呼吸声，于是他把手抬起来，手指轻轻地滑过那一小块脊椎骨。
但结果就是一个天旋地转，他们连人带车地摔在了人行道上。
黄少天用手臂撑起自己，脸上带着不知名的红，憋了半天说出一句：“周泽楷你干什么？”
“呃……”周泽楷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答案。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
黄少天气愤地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然后转身把自行车扶了起来。
“你之前，也很危险。”
黄少天抬头看了一眼周泽楷，对方难得流露的关切眼神让他心里也不好受，觉得还是需要给对方一个解释。
“他们三个人没什么本事的，连打架也不敢，就只会装腔作势，你不用担心。我之前就是看到他们在教室里偷偷抽烟，讲了他们几句，顺便告诉了班主任，他们就有点不服气而已。每个班级总会有这么几个人，没什么的，况且他们也不是什么有势力的人，我再跟老师反应一下就可以。你……”黄少天停顿了一次，第一次为自己的措辞感到一丝犹豫，“你别担心。”
“如果他们下次……”
“不会有下次的。”黄少天看着周泽楷认真地说，“我这次一定会好好反应，处理好这件事情。你看这次我们运气就挺不错的。上一次我们也很好地处理了。不过这两次好像你都在场，不知道该说你倒霉还是说我运气好了。”
黄少天自嘲地笑了起来，但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
虽然说上一次的确是周泽楷帮了他，还给他借了打气筒，但之后周泽楷一直在走廊里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大概……真的……不记得了。
眼看周泽楷一直不说话，黄少天自顾自地打着圆场，“啊，不过上一次你不记得了是吧？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些小事我也经常会忘记的。”
“没有。”
黄少天猛地顿了顿，“什么？”
“我没忘记。”
“那你……”黄少天刚想说那你为什么还装作在走廊里不认识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的问题听起来特别的斤斤计较，好像自己时刻都放在心上，反而会给别人带来更多的困扰。
黄少天的目光沉了沉。
那果然就是不想和我说话吧。
所谓的沉默的拒绝吗？原来自己早在那么久之前就体会到了，真是傻啊，怎么现在才明白。
“我不敢打招呼。”
周泽楷看黄少天不说话了，立刻解释了起来，但黄少天消化了一会儿突然又不明白了，“什么意思？你不敢跟我打招呼？”
周泽楷点点头，然后努力想要解释得更清楚一些，“我紧张。”
“你紧张？”黄少天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周泽楷点点头。
“为什么？”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周泽楷想了想，“我不太会说话。”
“就因为你不太会说话？”
“嗯。”
“那……”黄少天顿了顿，他的心里有一颗快要爆炸的气球，如果他不把这个问题问出来的话，他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好过。他发誓，他只问这一个问题：“那你对江波涛会这样吗？”
为什么是江波涛？周泽楷想了想，他对江波涛讲话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于是他摇了摇头。
“这样啊……”
突然一切有了解释。黄少天突然很想自嘲地笑，所有他自己的揣测和各种积极消极的想法，也许其实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自娱自乐罢了。
其实周泽楷连把他当作熟人的想法都没有吧？
黄少天回忆到周泽楷对着他流露出的温柔，以及那天周泽楷对向自己告白的女生所露出的温柔。
其实，都是一样吧。
一个不善言辞的家伙，和用来掩饰自己的温和态度。
“周泽楷。”他叫了他的名字，犹如梦中无数次的那样。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的画面，撒着金色光芒的走廊，破碎的阳光，放学后的图书馆，无数次的目光相接，衰败的花坛，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长出嫩芽的种子，还有未知的奇迹。
他的心里很难受。那株疯狂的植物无法抑制自己生长的速度，所以他决定放弃了。他决定放弃思考那些事物，放弃再让自己被这些情绪占据思考空间。
他想，不过就是给它自由而已。
黄少天低着头沉默，但周泽楷不明白，他只是静静等待，直到黄少天抬起头，眼里盛满了陌生的情绪，却闪着温柔的光芒。
“周泽楷，”他说，“我喜欢你。”
黄少天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领迫使他微微低下肩，动作里带着颤抖，他惊讶黄少天突如其来的爆发力。黄少天微微仰起头，亲上了他的唇。
金色是阳光，青色是傍晚的天空，绿色是嫩芽，白色是粉笔，还有红色是爱意，它们源源不断地、源源不断地炸开在他的脑海。
周泽楷默默地接受着这个急躁的吻。
他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但黄少天不久就放开了他，目光里却是让他意料之外的悲伤。
黄少天颤抖地松开抓着他衣领的手，明明是微笑着，却是一个为了掩盖痛苦的假笑，轻声地说：“真是残忍的温柔啊。”
然后黄少天转头拿起书包骑上车，用了更快的速度风一般地匆匆离开。
周泽楷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他离开了自己的身边。
12.
再之后，黄少天的色彩似乎从周泽楷的生活里消失了。周一喻文州重新回到了学校，从此之后的工作都由他和喻文州一起负责。偶尔周泽楷动作极快地来到G班去等喻文州，顺便想看黄少天。可是每次他们目光相接的那一秒，黄少天的笑容就消散了，但在黄少天把目光移开的那一刻，他的笑容又会重新回来，却不是因为周泽楷。
没有寒暄，没有笑容，没有目光相接。
这一切都让周泽楷很困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小周？”
周泽楷猛地回过神来，“嗯？”
“我这里说的，你都同意吗？”
周泽楷手里握着一支水笔，无意识地在纸上一点一点，已经晕开了一片痕迹。
“对不起，我……”
“没关系，你再看一遍吧。”喻文州重新把手中的文件推到周泽楷面前，扫了一眼对方的神情，“你最近心情不好吗？”
“……没有。”
周泽楷接过对方手中的文件，心中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悠悠说出：“黄少天……”
“少天？”喻文州看了一眼周泽楷，结合了一下黄少天最近的状态，突然明白了什么，“哦，你说少天啊，他最近心情也不太好。”
周泽楷忽略了喻文州话语里的“也”字，问了句：“他怎么了？”
看着周泽楷这幅关心的样子，喻文州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微笑着说：“少天啊，他失恋了。”
失恋了？
这句话在周泽楷的脑海里晃悠了近一个星期，为什么说黄少天失恋了呢？
他一直在想，却一直想不明白。连买早饭的时候会忘记拿豆浆，去食堂的时候会忘记带饭卡，走路回家的时候会走过了头。
为什么呢？
为什么听到“我喜欢你”这样的话语，这一次的心情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呢？
江波涛略微有些担心，不太明白班长最近出了什么事情，但杜明似乎一副很懂地样子，拍了拍副班长的肩膀，给出了自认为无比确信的答案：“班长，恋爱了。”
恋爱了。
周泽楷浑身僵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像是突然被理顺了。
顺着每一根如藤蔓般的思绪追寻下去，能够找到它们生长时所依赖的同一颗种子。
它就一直无声无息地种在周泽楷的心底。
那都是关于黄少天所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他第一次在图书馆看到黄少天的那天，他在书架之间看到黄少天坐在不远处的自习位置上，但桌上什么都没有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而已，坐到无聊的时候，就会转头看向窗外。金色的阳光将他描绘得温柔而美好。
比如他在走廊里偶遇黄少天的时候，对方总是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有一次笑得太夸张，不小心碰到了路过的周泽楷。黄少天就回头笑着挥了挥手，说着“不好意思啊。”像是耀眼的金色阳光。
比如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黄少天说话的时候。
那天回家的时候，他路过花店，依托妈妈的嘱咐买了两束百合。店主是一个和蔼的妇人，结账的时候她递给了周泽楷一颗黑色的种子，问道：“要不要种种看？”
当他问到这是什么花，要怎么种的时候，店主却笑着把那颗种子包起来，说：“不知道比较好哦，这样才有奇迹发生的感觉啊。”
于是第二天放学后他就把那颗种子埋进了自行车棚旁边的花坛里，正盯着看的时候，有个人从他身后走过。
熟悉的感觉让他猛回过头去，看见那人往自行车棚走去的身影。当时的他想，原来这就是奇迹发生的感觉。
周泽楷用手臂捂住了眼睛，趴在课桌上做痛苦沉思状。
“班长这是胃疼吗？”
“不不，你别管他，这是恋爱中的烦恼。”
周泽楷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脸上一阵发烫。
原来这就是……
啊，好丢脸。
13.
“小周，你准备好了吗？快开始了。”江波涛在一旁拍了拍他，周泽楷点了点头。
“虽然这样的确有点不舒服，不过很快一小时之后就可以轮岗的。”周泽楷点头，为了他们班级的活动，他现在装扮成了僵尸的模样，绷带缠满了一身。
“我看看，你等下走到C那个区域就可以，那边另一个人应该已经待机了。”
周泽楷轻声“嗯”了一句。
“你去吧，活动马上就开始了，我再看看别的岗位都准备好了没有。”
周泽楷点头，然后迈开稍微有些僵硬的步伐，往已经完全布置完毕，看起来非常像一个鬼屋的阶梯教室走去。
一想到这些一开始都是他和黄少天一起策划的，他的心里就稍微有些失落。
现在的阶梯教室虽然还开着灯，但由于布置时用了很多防光的布，所以还是有一些昏暗。
等周泽楷走到了约定好的C区之后，便察觉到了已经在那里待机的黄少天。
可以说是这都是他刻意安排的，安排他们两个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站岗。
周泽楷向黄少天走近，感到对方也紧紧扣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好像……已经两个月没有站得这么近了。
周泽楷生怕对方会逃掉，立刻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黄少天惊讶地看着周泽楷，又看看自己被抓得牢牢的手腕，说：“我这是被坑了？”
周泽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他的确是刻意安排的，但也征得了喻文州方面的同意，不算是坑吧？
黄少天甩了甩被握着的那只手，但对方显然没有松手的意思，眼看自己是逃不了了，他心想反正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又那么强，所以就任由对方握着了。
“早说是你跟我一起站岗啊。”
“嗯。”
周泽楷不明所以地答了一句，黄少天白了他一眼。
“所以你想干嘛？”
周泽楷酝酿了一会儿，“我想……”
因为嘴上也缠着绷带，周泽楷发出的声音模糊还有些闷闷的，像是从被窝里发出的声音，黄少天努力憋了一会儿，但还是没忍住，轻声笑了下。
已经多久没看到对方的笑容了？
周泽楷心里的气球鼓了起来。
“我想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周泽楷的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
（告诉他。）
（告诉他。）
（告诉他。）
他张了张嘴，声音闷闷的。
“奇迹发生了。”
关于黄少天的回忆虽然少得可怜，但足够珍贵。它们哗啦啦地变成一幕幕回忆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
“什么奇迹？”
“花坛里的花。”
黄少天抬头看着周泽楷，眼里是那些复杂的，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
周泽楷仔细地观察着，在这之中捕捉到了那丝还没消失的，名为爱意的情绪。
他说，“是一小株——”
“一小株什么？”黄少天听不真切，向周泽楷的方向凑近了一些。
有谁把教室里的灯关了，只有他们手工制作的银色星星在教室的顶上闪烁着，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有着禁秘的气息。
周泽楷站在他的面前，穿着可笑的僵尸服装，浑身缠满了绷带，看不清楚面容，比他稍微高一点。
对方被镀上了一层星星的光芒，低下头，慢慢凑近他。
他想，没有任何科学理论可以解释的，关于奇迹可以发生的方法。
直到对方被绷带封住的嘴唇碰上他的唇瓣，然后慢慢擦过脸颊，最后碰到耳廓。
他猛地想起了他所做的第一个关于周泽楷的梦。
那个和梦境中一模一样的熟悉声音在他的耳边说出了答案，他叫他的名字，“黄少天。”
“是向日葵。”
关于让奇迹发生的方法。
完
Free talk
第一次见面或者又一次见面的大家好！我是阿阔。
这一年三次元的生活特别忙碌，所以一直没有什么时间写周黄。这一次主要因为被战友们激励了，趁着这几天有空，挣扎了一下，写了这份无料。
不得不承认这个故事真的太没科学性。初衷是为了写个种花的故事，有一天我奇迹般地在图书馆看到了一本向日葵的种植手札，发现小向日葵真可爱，于是就去买了两颗种子（特别简陋的塑料袋包装），在家楼下的花园里种了起来。然后又偶然发现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所以最后就把这份沉默的爱交给周泽楷了。而至今为止，我种的小日葵长得还算茁壮，已经被挖走换去新地方了。
虽然我的笔力有限，精力有限，但每次写周黄的时候还是很开心。虽然出无料这件事主要还是我开心，而且这个故事写得也有些仓促，但还是希望有幸能看到Repo！
多谢支持啦！希望下次还能再和大家相见！
阿阔
2016.5.20
